管理员 2025-02-27 16:11:40
回望1990年,我前往美国宝石学院求学。那时,美国珠宝业界对中国珠宝行业了解甚少,当老师同学得知我来自中国后,很快我就成为了他们关注的焦点。
在一个阳光灿烂的周末下午,老师开车来接我。路上有点堵车,当一抹晚霞映入我好奇又充满期待的眼帘时,我们已来到一个十分静谧的地段。街道两旁是翠绿的草地和经过精心修剪显得婀娜多姿的树木,一幢幢不同风格的别墅沿着周边的蜿蜒小道,静静坐落在草坪间或树丛中。一路上,车辆很少,除了偶尔能见到有人一身休闲便装在遛狗,几无旁人。
老师将车停在一幢拥有红瓦屋顶的两层别墅路边。屋前是一大片草坪,周边有一道精致矮墙,一条石板铺成的小路指引我们直达大门。走进院子,按下门铃,一位身材高挑的金发女士开了门。
没多久,一位健壮俊美的高个子男士端着酒杯朝我走来:“我叫杨尼(Yianni),欢迎你出席我们的派对。”一声热情的招呼后,他向我礼貌地伸出右手。握手致意后,他以主人的姿态,与我闲聊起来。得知我是美国宝石学院的学生,来自中国,已在中国珠宝行业工作十余年时,他的话匣子一下子打开了。一问一答间,我们的话题沿着宝石、首饰、课程慢慢展开,通过交流,我既感受到他对宝石矿物领域的热情,亦被他庞大的知识储备所震撼,言谈间,他发现我的脸颊上有道擦伤,便询问原因。我告诉他,为方便上学,买了一辆二手自行车,有次路上车链脱落,摔倒后擦伤了脸部。他问我,为何不开车。我告诉他,自己没驾照,也还未学会开车。要知道他是这场派对的主人,有着肉眼可见的忙碌,交谈后不久,他便要走我的电话号码,转身去照顾其他客人了。
沈老师25美元购得的“二手”自行车
次日下午,我正在复习功课,突闻电话铃响,拿起话筒后,听到的声音中气十足:“我是杨尼,请告诉我地址。别走开,我一小时后到。”此番来电,正是昨日派对的主人。
一个小时后,杨尼到了。我下楼开门,看到一辆敞篷轿车,他坐在驾驶位,旁边是昨日给我们开门的金发女士,车后躺着一辆自行车。见到此景,当时的我心中暗自纳闷道:“这么富有的人,怎么会开一辆没有车顶的车?”杨尼打开车门,走到后座,取下自行车,推到我面前:“乔治(George),这是送给你的。”感动之余,亦让我颇为震惊:一次短暂交流,一道擦伤,竟让人送我一辆崭新的自行车。
这是一辆多飞轮的公路赛车,配有路程记录仪、水壶和头盔。车身很大,但重量很轻,我毫不费力就将它提到二楼客厅。为方便读书,我那时租赁了一所公寓的单间,房东是位慈祥的南美老太,连她也夸赞那辆自行车漂亮。遗憾的是,我一直没有使用过这辆车,因为车身太大,上车后手臂都够不到车把儿,只好将它闲置在家中,继续骑之前那辆用25美元购得的且不知何时会继续“掉链子”的二手车。
有一天,一位来自台湾地区的同学到家中看我。见到那辆自行车后,他用手指着车,眼睛直瞪瞪地盯着我:“沈雄,这是谁的自行车,是你的吗!”“这可是一辆保时捷,只有‘VlP会员’才有资格购买。”他的惊讶让我一头雾水,因为当时的我几乎不识任何名牌。直到他向我介绍这辆车至少价值4000美元时,我才理解了他的惊讶。
当时在国内,品质最好的“永久”牌“13型”自行车,锰钢车身、全链罩、单撑、双铃,也不过100多元人民币,这辆自行车怎会高达4000美元?同学见我不敢置信的眼神,摇了摇头,娓娓道来:“这是一辆钛合金自行车,分量轻,但是很结实。”他拍了拍车身,用手指弹了弹绑在刹车线上的黑色绑带,继续滔滔不绝地介绍:“这可不是一般的普通绑带,它由一种特殊材料制成,能自由折叠,但是比钢铁还要坚韧……”经过他的热情普及,我虽然还有存疑,但也至少相信了一点——这是一辆好车!
美国宝石学院的学习进度非常紧张,不知不觉中我就要毕业了。在离毕业不到一个月时,我决定去归还那辆自行车。我给杨尼打电话说,要还给他那辆自行车。杨尼回复我,这是送给你的。我表示,太贵了。他说,你可以把它卖掉。可我还是坚持要还。现在回想,我那时之所以会如此执着,可能有三个原因:一是因为这车过于贵重;二是它也确实不适合我;三是当时的我也实在不了解美国的“二手”自行车交易渠道(否则我可能会去尝试卖掉它,因为留学期间真有些捉襟见肘)。看到我的坚持,杨尼最终也就答应了。
后来,我们约了个时间,由那位来自台湾地区的同学开了辆“小皮卡”陪我过去还车。杨尼看到自行车依然全新时,点点头笑了。现在回想,那时的他可能早已猜出其中的原故。临走时,他轻声问我:“乔治(George),你是否需要帮助?”我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,道谢后,就礼貌地离开了。回到车上后,同学告诉我,这一片住宅区叫做“贝弗利山庄(Beverly Hills)”,是洛杉矶最负盛名的“富人区”。
当晚,我同往常一样,在灯下复习功课,但却再也难以集中精神。“乔治,你是否需要帮助?”——这个声音像被按下了重播键,一次次从空气中深深压入我的耳膜。那天晚上,我失眠了。
这场沟通像梦一样出人意料。挂断电话后,梦醒了,人反而平静了。我的生活很快又恢复如初,复习功课,准备毕业考试,再无暇回顾这场“八字还没有一撇”的梦。
直到有一天,我放学后正打开书包准备复习功课,电话铃声响了。一口地道的美式英语传来:“是乔治吗?我是约翰·拜格烈,这个周末你到我公司来‘try out’吧。”我不明白“try out”的意思,于是向他请教。电话那端的语速很快,没有听到想要的答案,就放慢了一点语速补充道:“‘try out’的意思就是‘try out’。”对方听我还没有反应过来,便直接建议我去问杨尼,再无任何繁文缛节。
给杨尼致电后,我方知“try out”是“试工”之意。更让我意外的是,他竟然已为我安排妥当了所有的试工事宜:买好了从洛杉矶飞往旧金山的机票,并向学校申请好了周五下午的半天事假,还安排好了专人去机场接送。事情进展得犹如闪电般迅猛,这太戏剧化了——连报幕都还没有,大戏就开演了。
我的原计划是到美国宝石学院“镀金”,专研一门国内尚未有的新专业后,回国干一番事业,毫无扎根海外的打算。更何况那时我刚结婚两年,女儿才满一岁,犹记得出国前有位朋友对我感叹:“沈雄啊沈雄,你出什么国!你家有花园洋房、钢窗蜡地、卫煤齐全,还在这么好的单位工作,家中又不缺钱。我要是你呀,一定不会出国了。”然而,人算不如天算,计划就这样出现了新变化。